太极拳论原文
山右王宗岳太极拳论,为王宗岳所创,武禹襄得到后,经李亦畲抄录流传,一直以来被奉为太极拳理论圭臬。
太极者,无极而生,阴阳之母也。动之则分,静之则合。无过不及,随曲就伸。人刚我柔谓之“走”,我顺人背谓之“粘”。动急则急应,动缓则缓随。虽变化万端,而理唯一贯。由着熟而渐悟懂劲、由懂劲而阶及神明。然非用力之久,不能豁然贯通焉!
虚领顶劲、气沉丹田。不偏不倚,忽隐忽现、左重则左虚、右重则右杳。仰之则弥高,俯之则弥深。进之则愈长,退之则愈促。一羽不能加、蝇虫不能落。人不知我,我独知人。英雄所向无敌,盖皆由此而及也。
斯技旁门多,虽势有区别,概不外乎壮欺弱、慢让快耳! 有力打无力,手慢让手快,是皆先天自然之能,非关学力而有为也。察"四两拨千斤”之句,显非力胜;观耄耋能御众之形,快何能为?!
立如平准,活似车轮。偏沉则随,双重则滞。每见数年纯功、不能运化者,率皆自为人制,双重之病未悟耳!
欲避此病,须知阴阳。粘即是走,走即是粘;阴不离阳,阳不离阴。阴阳相济,方为懂劲。懂劲后,愈练愈精,默识揣摩,渐至从心所欲。
本是“舍己从人”,多误“舍近求远”。所谓“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”。学者不可不详辨焉!是为论。
太极拳论译文
太极,是由无极化生的,是阴阳的本源。运动时,分别反映出相互矛盾的一阴一阳;静止时,阴阳两者就合归于一体了。动作切不可过分或不足,肢体要及时地随屈就伸。对方用刚劲打来,我以柔劲引化,这叫做“走”;我顺势粘随,迫使对方陷于背境,这叫做“粘”。对方行动快,我反应也要快;对方行动慢,我相随也宜慢。虽然应敌的机势是千变万化的,但那基本原理却是一脉贯穿的。须从熟习着法入手,而渐渐懂得劲的变化规律,再由懂劲进而达到运用自如的境界。然而如不是经久地刻苦锻炼,是不可能一下子突然精通的!
颈部肌筋要放松,头部要正直而自然地向上顶起;并采用腹式呼吸,使内气能下行而沉于丹田部位(不致使气血上浮)。身体不可歪斜摇摆、前俯后仰,劲路的虚实要忽而隐藏、忽而显现(使对方吃不准我的劲路,猜不透我的心思)。我左侧的肢体如微感重意,就立即将左侧的这一部分肢体变虚;我右侧的肢体如微感重意,也应立即把右边的劲隐去(使对方无法“得实”而攻)。对方仰攻,我就升高,使他深感高不可攀;对方俯袭,我就落低,使他顿觉深不可测。对方进身,我就引之向后,使他感到越是向前,形势越加深长而终不可及;对方退身,我就乘势进逼,使他觉得越是后退,形势越加局促而陷入困境。衡量敌劲轻重的准确性,不可有一根羽毛分量的误差;感觉敏锐的程度,要使苍蝇、蚊虫都落不到我的身上。总之,使对方难以知道我的动向,而我独能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。英雄之所以能无敌,都是由于这个缘故而达到的啊!
这种拳技的其他流派很多,其拳架姿势虽然有所不同,但大体上都不外乎以强欺弱、以快制慢罢了!有力气的人打败没有力气的人,手脚慢的人输给脚快的人,这些仅仅发挥了人的天赋自然的本能,而不是由于学习了劲的规律而有所作为的关系啊!仔细分析"四两拨千斤”这句拳谚,显然不是主张以强力胜人的:请看七八十岁的老年人能抵御众人的情形,单纯地依靠快速又有什么用呢?
立身要像天平那样中正不偏,还要灵活得像车轮那样圆转自如。对方用劲,我要相应地把自己的劲偏沉于一端(不与对方的实力相顶相抗),这样就能保持劲路的相随而畅通。反之,如我也以重力相抵抗,那便形成“双重”,这时劲路就发生重滞而停顿了。每每见到下了多年苦功而不能运用柔化的人,大抵都是自己(授人以柄)为人所制的,这是没有领悟到自己犯有“双重”毛病的缘故呀!
要避免犯双重的毛病,必须弄通阴阳对立统一的辩证规律:粘就是走,走就是粘;阴离不开阳,阳离不开阴。阴阳两者能相反相成,相互辅助,这才算是懂得了劲的规律。懂得劲的规律以后,就能越锻炼越精熟,再通过不断地认识思考和实践锻炼,就能逐渐地达到随意运用的地步了。
本来这种战术的原则是"舍己从人”,许多人却错误地“舍近求远”,这真正是古人所说的“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”了。学拳的人不可不详细辨析啊!所以我特地作了以上的论述。
杨澄甫注释王宗岳遗论解明
太极者,无极而生,阴阳之母也。(注意实行解说非作文也)
不动为无极,已动为太极,空气磨动而生太极遂分阴阳,故练太极先讲阴阳,而内包罗万象,相生相克由此而变化矣,太极本无极生,而阴阳之母也。
动之则分,静之则合。
练太极,心意一动则分发四肢,太极生两仪四象八卦九宫,即掤履挤按采挒肘靠进退顾盼定,静本还无极心神合一,满身空空洞洞,少有接触即知。
无过不及,随曲就伸。
无论练拳对敌无过不及,过逾也,不及未到也,过与不及皆失中心点。如敌来攻顺化为曲,曲者弯也,如敌攻未呈欲退,我随彼退时就伸,伸者出手发劲也。过有“顶”之敝,不及为“丢”;不能随曲为“抗”,不能就伸为之“离”,谨记“丢、顶、抗、离”四字,如功能不即不离,方能随手凑巧。
人刚我柔谓之走,我顺人背为之黏。
比如二人对敌,人力刚直,我用柔软之手搭上敌之刚直上,如皮鞭打物然实实搭在他劲上,他相摔开甚难,他交就是胶皮带缠住他能放能长。如他用大力,我随粘他手腕往后坐身,手同时不离往怀收转半个圈为之走化也,向他左方伸手使敌身侧不得力,我为顺,人为背,黏他不能走脱矣。昔有一轶事,有不法和尚善头者,与一人较,人知其用羊抵头之法无敌焉,甚惧,其人见和尚新剃头,忽想一法,去外用湿毛巾一条仿焉,和尚施其法,此人用湿毛巾摔搭头上往下一拉,和尚随倒,是即以柔克刚之理也。
动急则急应,动缓则缓随。
今同志知其柔化,不知急应之法,恐难与外功对敌。急快也,缓慢也。如敌来缓则柔化跟随此理皆明,如敌来甚速柔化乌能取哉,则用太极截劲之法,不后不先之理以应敌。何为截劲,如行兵埋伏突出截击之,何为不后不先,如敌手已发未到之际,我手截入敌膊未直之时,一发即去,此为迎头痛击。动急则急应此非真传不可。
虽变化万端,而理为一贯
与人对敌,如推手或散手,无论何着数,有大圈,小圈,半个圈,阴阳之奥妙,步法之虚实,太极之阴阳鱼,不丢顶之理,循环不息,变化不同,太极之理则一也。
由着熟渐悟懂劲,由懂劲阶及神明,然非用力之久,不能豁然贯通焉。
“着”者拳式也,今同志专悟懂劲,故不能发人,先学姿势正确,次要熟练,渐学懂劲,古人云,不揣其本而其齐其末,方寸之木,可使高于岑楼,此句先求姿势后悟懂劲,不难而及神明,神明言拳精巧,豁然贯通,即领悟得拳奥妙,能气行如九曲珠太极理通焉,非久练久熟,何能及此境耶。
虚灵顶劲,气沉丹田,不偏不倚。
顶者头顶也,此处道家称为泥丸宫,素呼天门,顶劲非用力上顶,要空虚要头容正直,精神上提,不可气贯于顶,练久眼目光明,无有头痛之病。丹田在脐下寸余即小腹处,一身元气总聚此地位。行功如气海发源,环流四肢。气归丹田身与气不偏倚,如偏倚,犹磁瓶盛水瓶歪倒,则水流出矣。丹田偏倚,则气不能归聚矣。此说法佛家舍利子,道家为练丹,如此练法气壮多男,工久外有柔软筋骨,内有坚实腹脏,气充足,百病不能侵矣。
忽隐忽现,左重则左虚,右重则右杳
隐者藏也,现者露也,隐现之法,与人对敌,犹神明难测之妙。如敌来击至我身,我身收朿为忽隐使敌不能施其力,如敌手往回抽时,我随跟进为忽现,敌不知我式高低上下,无法敌当我手。练太极如河中小船人步临其上,必略偏忽隐,又裹步必随起,忽现。犹龙之变化,能升能降,降则隐而藏形,现能飞升太虚与云吐露,此理言太极能高低,隐现即忽有忽无之说。重者不动也,与人对敌不动可乎,如用拳必以身体活动,手脚灵捷,然后可以迎敌。敌如击我左方,我身略偏虚无可逞,击我右方我右肩往收缩使其拳来无所着,我体灵活不可捉摸,即左重左虚,右重右杳。
仰之则弥高,俯之则弥深。
仰为上,俯为下。敌欲高攻,吾即因而高之而不可及,敌欲押吾下因而降使敌失其重心。与己说,仰之弥高眼上看,心想将敌人掷上房屋,俯之弥深,想将敌人打入地内。班侯先生有轶事,六月某日在村外(即北方收粮地方)场乘凉,突来一人拱手曰,访问班侯先生居处,答吾即杨某也,其人疾出大食中三指击之,班侯师见场有草房七尺高,招手说朋友你上去罢将其掷上,又言请下罢速回医治,乡人问曰何能掷其上,曰,仰之弥高,乡人不解其说;北方有洛万子从学焉,习数年欲试其技,班侯师曰将你掷出元宝式样可乎,万笑曰略试之,较手如言两手两脚朝天,右胯着下如元宝形,入地不能,将胯摔脱矣,医好至今腿略颠跛,此人拳甚好其人至今还在,常曰俯之弥深利害极矣。
进之则愈长,退之则愈促。
长者进也,促者迫也,与人对敌时,可进不可退,伸手长劲,我手愈进愈长,不进则短,我击敌,敌退时我进身跟步,促迫敌不能逃也,敌不逃脱我为顺敌为背,可能施其机,总言之即粘连黏随之意义矣。
一羽不能加,蝇虫不能落
练工(功)久感觉灵敏,稍有接触即知,独如一鸟毛之轻,我亦不驮,蝇虫之小亦不能着落我身,即便着落琉璃瓶内,光滑不能立足,我以化力,将蝇足分磋矣,如此可谓太极拳之功成矣。昔班侯先生有一轶事六月行功时,常卧树荫下休息,或有风吹一叶落身上不能存留,随脱流而落地下,自常试己功,解襟仰卧榻上捻金米(即小米)少许置与脐上,听呼一声小米犹弹弓射弹一样,飞射瓦屋顶相接,班侯先生之功可为及矣,同志宜为之。
人不知我,我独知人,英雄所向无敌,盖皆由此而及也
与人对敌,不出有一定架式,使敌无处入手,如诸葛用兵或攻或守敌莫能预测,谚云:不知我葫芦卖的是什么药。敌不知我,练太极拳有审敌之法,如搭手素熟懂劲,我手有灵动知觉,敌手稍动我早知来意,随手凑巧以发即出,如离远用审敌法,以望即知其动作。兵法云,知己知彼百战百胜,英雄所向无敌,盖皆由此面及也。
斯技旁门甚多,虽势有区别,概不外乎壮欺弱,慢让快耳,有力让无力,手慢让手快,此皆先天自然之能,非关学力而有为也。
虽拳类繁多,各门姿式用法不同,总而言之,盖注重手快力大则一也,此种说法,人生就有,非学得也,各拳著名人亦甚多,但未有太极之理之精微奥妙也。
察四两拨千斤之力,显非力胜。
圣人云以力服人者,非心服也,学艺能无力打有力,手慢胜手快,以巧治敌,能使人实地心服,亦不愧学艺之苦心矣。练太极能引进落空,虽千斤力无所用矣;能灵活才有落空之妙,能引进落空,四两拨千斤之妙得矣。 昔有一轶事京西有富翁庄宅如城,人称为小府张宅,其人爱武家有镖师三十余人,性且好学,闻广平府杨禄禅名著,托友武禄青者往聘,及请至,张见请人瘦小身未五尺,面目忠厚,身衣布衣,遂招待其礼不恭,宴亦不盛。露禅先师会意,遂自酌自饮不顾其他,张不悦曰,常闻武哥谈先生盛名,不知太极能打人乎,禄禅知谦不成,遂曰有三种人不可打,张问何为三种,答曰,铜铸的,铁打的,木作的,此三种人不容易打,其外无论,张曰敝舍卅余人冠者刘教师,力能举五百斤与戏可乎,答曰无妨一试,刘某来式猛如泰山,拳风飕声,临近,露禅以右手引其落空,以左手拍之,跌出三丈外,张抚拳笑曰,先生真神技矣,遂使厨夫,从新换满汉盛宴,恭敬如师。刘力为牛,不巧安能敌手?由此知彼显非力胜之能为功也。
观耄耋能御众之形,快何能为。
七八十岁为耄耋,能御众人,指练拳言,不练拳,即年壮,敌一二人难矣。用功人自学拳日起,至老未脱功夫,日久筋骨内壮,气血充足,故七八十岁能敌众人,犹战定军山老黄忠言,人老马不老,马老刀不老,其言甚壮。练太极拳人老精神不老,能敌多人,概此意也。昔建侯太师遗事,有日天雨初晴,院泥水中一小路,可容一人行,门生赵某立其间观天,不知老先生自屋出,行赵后焉,欲为戏伸右膊轻轻押赵右肩上,赵某觉似大梁押肩,身弯曲侧坐,移出路,老先笑而不言,行出。又一日足立院中言与众捕为戏,有门生八九人齐拥上来,见老先生几个转身,众人齐跌出,有丈余的亦有八九尺远的,老先生年近八十,耄耋御众,非妄言也,快何能焉。快何能为,此快字言无着数之快谓之忙乱,忙乱之快无所用矣,非快不好,快而有法然后可用矣。
立如秤准,活似车轮。
立如秤准,即立身中立不偏,方能支撑八面,即乾坤坎离巽震兑艮即四正四斜方向也。活似车轮言气循环不息。古人云得其环中以应无穷,腰如车轴四肢如车轮,如腰不能作车轴,四肢不能动转,自己想使车轴转,可多浇油腰轴油满方好,同志细细体会,自得之,勿须教也。
偏沉则随,双重则滞。
前说有车轮之比,犹如用一脚蹬轮偏,自然随之而下,何为双重犹如右脚蹬上右方,左脚蹬上左方,两力平均自滞而不转动,此理甚明,忽须细说。
每见数年纯功,不能运化者,率皆自为人制,双重之病未悟耳。
最浅解说,同时得许多宜处。譬如有几人练太极日日用功五六年,与人较反被敌制,同志问曰你用功五六年可为纯工矣,何其不胜,请表演十三式观之,见其练法骑马坐裆握拳怒目咬牙,力大如牛,气也未敢出,此为双重练法,同志笑曰,尊驾未悟双重之病耳。又一人曰,我不用力练五六年,为何连十岁顽童也打不倒,同志请其演十三式,其见练法毫不着力,浮如鹅毛,手足未敢伸,眼亦未敢开大,同志笑曰,尊驾为双浮误矣。双重为病,双浮亦为病,众笑曰,却实练法何能得之。
欲避此病,
双重双浮之病,预避此病,现今易耳,有此拳书容易知之,此书阅法先阅一遍,拳理甚多,不能一阅就全懂,日后可练十日拳阅一日书,慢慢此书功效大著矣。如有一节悟明料难,可问高明老师可也。
须知阴阳,粘即是走,走即是粘,阴不离阳,阳不离阳,相济方为懂劲。
阴阳即虚实,总而言之,粘连走化懂敌之来劲,前解甚多不必多叙。
懂劲后,愈练愈精,默识揣摩,渐至从心所欲。
能懂敌之来劲,加以日日习练即久练久熟之意,揣摩就是悟想老师教的使用法,极熟,出手心想即至,从心所欲得之矣。
本是舍己从人,
与敌对手,知要随人所动,不要自动,吾师澄甫先生常言由己测滞,从人则活,能从人便得落空之妙,由人不能由己,能从人就能由己,此理极确实,极奥妙,同志功夫练不到此地位,恐不易知耳,此说极明显,佛经云,我说牛头有角,即明显之意也。
多误舍近求远,所谓差之厘毫,谬以千里,学者不可不详辨焉,是为论。
与敌对手,多是不用近,而用远,静以待动,机到即发为近,出手慌忙,上下寻处击敌为远,太极之巧,分寸之大,厘毫之小,所以不可差也,如差厘毫,如千里之远,练拳对手同志不可不注意焉,此先师王宗岳传太极拳之要论。